浙江省重庆商会日期:2014-01-27 点击数:653
昔日在一起的战友几乎都回国了,在异域的贺子珍显得更加寂寞了。为了排遣寂寞,贺子珍更加努力地学习,努力地工作。
为了使自己开始一种新生活,她决心把自己改换一下形象,一天,她来到理发店,把自己直直的秀发烫成了这时在苏联很流行的卷发。贺子珍本来就长得端庄娟秀,她这么一收拾,更显得风姿绰约,加上她在苏联这几年的文化熏陶,言谈举止间透出魅力女人的风姿,与以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。30岁的贺子珍焕发出的是一种健康的、成熟的女性美,尤其是她那满含忧伤的眸子,楚楚动人,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她是一位有故事的女人,使她显得别具风韵,清丽妩媚。
此时,贺子珍与毛泽东分手在东方大学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,许多人都知道贺子珍是个离了婚的女人,一些男同志对这位有一种忧伤美的女人充满了爱慕之情,他们常常找借口向贺子珍示爱,甚至,有的人还当面向她表示爱意。可是,求爱者都被贺子珍婉转地拒绝了。
因为贺子珍心里仍然只有一个毛泽东。虽然他现在已成了别人的丈夫,但是,她依然牵挂着他,仍如一位分别在外的妻子一般挂牵、惦记着他,因为对毛泽东的这份挚爱,她的情感世界里容纳不下第二个人。
然而,越是这样,残酷的现实越发让她痛苦,她强支撑着,但是内心仍是支离破碎,痛苦不堪。
为了排遣寂寞和痛苦,原来最反对跳舞的她现在也开始学习跳舞。并且,偶尔也参加学校举办的舞会,她那轻盈的舞步,优美的舞姿,更吸引来中外留学生的好感。所以,每次舞会结束后,总有异性向她大献殷勤。
贺子珍烫了头发,又学习跳舞。在苏联留下来的同志中除她之外,无一人烫发,在人们的眼中,卷发是资产阶级的那一套,与无产阶级战士的身份是格格不入的。结果,贺子珍的表现又引来一些闲言碎语。
“凭什么把我关进疯人院?”
正在贺子珍为女儿的寒冷愁肠百结的时候,新的麻烦又来了。
一天,国际儿童院的院长来了,找贺子珍谈话。
他是国际儿童院的绝对权威,整天板着脸,走路腆着肚子,俨然一副大官大员的派头,一年难见他有一个笑容,说话就是千篇一律的命令口气。他一见贺子珍,没有寒暄,也没问娇娇的病况,就说道:
“娇娇的病已经好了,可以回到集体中生活了。”
贺子珍一听急了,连忙解释说:
“不,娇娇的病还没有完全好,现在还不能回到儿童院去。”
“不行,你应该马上去干活,你的毛线活好久没交了。”院长冷冷地说。
“院长,我要照顾女儿,有些活暂时没法去做。”
院长听了贺子珍的话后,轻蔑地说:
“你不劳动,不干活,难道让我们来养活你们这些懒家伙吗?”
贺子珍一听,立即反驳说:
“我从来不偷懒,没少干事情。我的口粮都是自己用劳动挣来的,没有白吃饭。”
这时,为证明自己的话是对的,她向院长伸出她那双粗糙皲裂的手。
这时,院长无话可说,反过来质问她:“谁给你权利带走孩子?”
“一个母亲的权利!你们太残忍了!”贺子珍据理力争。
“你是想呆在家里带孩子,不干活!你这个懒虫……当心我把你送到疯人院……”院长气势汹汹地威胁。
“你胡说,我靠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!”贺子珍理直气壮地大声回答他,“我从来没懒过!”
“你这个女人,你有什么权利烤火,你算个什么人?”
在这位院长看来,贺子珍再也不是苏共兄弟党的领袖的夫人,而是一个被遗弃的女人!贺子珍的反抗更让他怒不可遏,歇斯底里了。
贺子珍十四五岁参加革命,是枪林弹雨、雪山草地走过来的红军战士,严守着人的尊严和不畏强权的秉性。她完全读出了话里的潜台词,但她怎么会向强权屈服?立即回答他:“我们有生存的权利。室内零下40多度,生重病的孩子怎么受得了!我是什么人?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,金子做的!”
贺子珍的回答更是惹恼了暴怒的院长。
他是国际儿童院绝对的权威,从来没有受到过别人,尤其是中国人的这种批评及冷嘲!他也不是省油的灯,马上用俄语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的话,越说火气越大。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,贺子珍没有完全听懂,但最后两句话听懂了:
“你是不是发疯了,当心我把你送进疯人院。”
贺子珍听了她的话,自尊心受到了刺激,她的血顿时涌到了头上,苍白的脸一下变得通红。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了,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,所积累的不满,一下子爆发了。她的声音颤抖着,同他吵了起来。她逼视着院长,要他回答:“我怎么疯了?你有什么权利,凭什么把我关进疯人院?”
院长无话可说,只是恶狠狠地盯着贺子珍:“走着瞧吧!”说完,就撒手气呼呼地走了。
虽然双方说了一些难听的话,但是,事情过去了,贺子珍生了几天闷气,也就把它丢下了。
然而,她却万万没有想到,这场争吵竟然导致了最严重的后果!
一天,贺子珍正在拼命赶织毛衣,突然响起了敲门声。
她来到门口一听,来人边敲门边小声叫她的名字:“子珍,子珍,是我!”
贺子珍听出来人是一位与她要好的中国女人。这个女人之所以要留下来,也是因为她遇到了个人的感情问题,因此,同贺子珍一样,不愿意回国去,并且最后也随同国际儿童院迁到伊万诺夫城来。平时她跟贺子珍常有来往,而且关系相当好,应该说,她是贺子珍在苏联时最好的朋友。
当贺子珍听出是好朋友的声音时,她很高兴,一边开门一边嗔怪地说:“是你啊!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呀?”
然而,当她把门一拉开,那个叫门的女子一闪身竟然躲了出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白大褂的彪形大汉。他们冲了进来,见到贺子珍,一句话不说,就抓住她的手臂往外拖。
贺子珍被这一幕惊呆了,她出于自我防卫,本能地挣扎着往屋里逃,嘴里一面说:
“你们是干什么的,凭什么来抓人?”
“精神病院的,让你去住院。”其中的一个大声说道。
贺子珍一听这话,大吃一惊,她马上想起前次与她争吵的国际儿童院院长的话!
她拼命地反抗,大声说:“我不是疯子!我不是疯子!”
“疯子会说自己是疯子吗?”穿白大褂的人呵呵大笑,野蛮地拖着贺子珍往外走。
“我不是疯子!你们为什么要把一个正常人送到精神病院?我的女儿病还没好,我不能离开生病的女儿啊!”
贺子珍边说边想走到女儿的身边,把女儿抱在怀里,不让任何人把自己同女儿分开,但是,大汉们拽着她往外拖。她先是一把抓住了床把,想借助床的力量,留在屋里。但是,瘦弱的贺子珍怎么敌得过几条大汉。
她的手被粗暴地掰开。她硬是被拖出了房门,塞进了汽车。
娇娇从梦中被吓醒,惊惶失措地看着这场妈妈与精神病院工作人员惊心动魄的搏斗,她吓得大哭起来,喊着:“妈妈!妈妈!”从床上爬起来,想扑过去救妈妈。但是,她被这些穿白大褂的人一把推开了。接着,贺子珍被人架走,娇娇趁着混乱没有人理会她时,爬上了窗口,跳到了屋外。
她家住在楼的底层。然后,她越过了沟,躲进了小森林里,藏了起来。
但是,很快她就被人找到了,并被重新送回了国际儿童院。
王稼祥夫妇出面交涉,贺子珍出了疯人院
转眼之间,岁月流逝到了1946年。
夏天,王稼祥同他的妻子朱仲丽来到了莫斯科。
在贺子珍刚到苏联时,王稼祥是共产国际东方部的部长,负责照管从中国来苏学习和治病的同志。1938年5月,王稼祥因为国内工作需要回国。回国以后,他的身体仍然不好,在抗战胜利以后,他担任国、共、美三方军调部顾问。这一次,他是偕夫人朱仲丽来莫斯科治病的。
王稼祥的妻子朱仲丽,就是杨开慧的父亲杨昌济的留日同学、原来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校长朱剑凡的女儿。1927年,朱仲丽的姐姐朱仲止经蔡畅介绍与北伐名将肖劲光结婚。1938年朱仲丽从上海东南医学院毕业后,奔赴延安,在边区医院当医生,在姐夫的促成下,第二年与王稼祥结婚。
王稼祥因是中共高级领导人,到莫斯科后,苏共专门为他派了一位联络员——尼古耐夫。在莫斯科,王稼祥见到了许多德苏战争后中国留苏的幸存者,了解在德苏战争中留苏的中国同志的遭遇与下落。严酷的战争、无情的饥荒,夺走了许多中国同志的生命,还使一些人下落不明。人们在谈及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时,不时提到贺子珍和她的女儿。王稼祥和贺子珍是亲密的战友,他们曾一起经历过长征,又一起在苏联工作过。于是王稼祥决定寻找她的下落。
一天,王稼祥对尼古耐夫说:“我们有一个中国同志叫贺子珍,还有她的女儿毛娇娇,现在还在苏联,请帮助打听关于她的下落,我希望见到她本人。”
尼古耐夫答应帮助调查。几天后,他回复王稼祥说:“贺子珍至今下落不明。”
然而,王稼祥并没有放弃寻找贺子珍的努力。一次他无意中从留学生的谈话里获悉:久无音讯的贺子珍竟然被关进了伊万诺夫的精神病院,与世隔绝!他大吃一惊,一方面把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报告毛泽东,一方面立即与苏联有关方面进行交涉。王稼祥立即找到尼古耐夫,说:“贺子珍现在住在伊万诺夫市的精神病院。请你把她的详情告诉我。”
几天后,尼古耐夫回答说:“是有一个叫贺子珍的人住在伊万诺夫城精神病院,她神经不好,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。她的女儿在她进了精神病院后去了国际儿童院上小学。”
“她的病很严重吗?”王稼祥听后,严肃地问道。
“是狂躁型的,生活不能自理。”尼古耐夫回答。
“请转告上级,我想把她接到莫斯科来见一面。”王稼祥说道。
尼古耐夫听了王稼祥的话答应转达。一周后,他回复说:“贺子珍不便来莫斯科。”
“为什么?”王稼祥问。
“……”
“那我们到伊万诺夫市去看她。”朱仲丽马上说。
“……”
“我们一定要见她一面,最好连小孩子一起见,一起送到莫斯科来。我有医生,我们要亲自检查她的病情。”王稼祥严肃地说。
尼古耐夫走了,十天以后回来,告诉王稼祥夫妇说现在不能见面。王稼祥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,一定要见贺子珍一面,并对尼古耐夫说:“如病情严重,见过面后仍然送她回疯人病院。如果不严重,我准备请示国内,把她送回国去。现在,我们东北的好几个大城市已经解放,有了好的医疗条件,我们可以继续给予治疗。”
在王稼祥夫妇的催促下,尼古耐夫只得又再次请示了上级,可能是有关方面已意识到了当年关押贺子珍是出于一种报复的迫害,因此仍没有给予答复。
王稼祥曾一度担任过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,与苏共高层人物熟悉,且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,经过他的多方努力,苏联政府才同意让贺子珍离开精神病院,返回莫斯科。
这一天,贺子珍正躺在病床上,一个护士突然走进病房,把她领了出去。贺子珍莫名其妙地跟着她来到了一间房里,这里原来是一间更衣室!护士指着桌上的衣服,说:“换上吧。”
贺子珍一看,原来是自己来时所穿的衣服。旁边还有一只小箱子,里面放的是她过去的换洗衣服,还有那床她从延安带出来的当年在打娄山关时毛泽东烧坏的毛毯。
“这要去做什么?”贺子珍忍不住警觉地问道。
护士说:“有人要接你到莫斯科,穿好衣服就走,汽车在外面等你。”
贺子珍一听,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,忙对护士连连感谢。
就这样,贺子珍在进入疯人院两年多以后,终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。
贺子珍由一位苏联同志陪着上了汽车,汽车风驰电掣向莫斯科奔去,几个小时后,到达了共产国际大厦旅馆。这里已为她订好了房间。贺子珍一进房间,推开门,发现已经两年多没见面的女儿也在这里!顿时,贺子珍因为这突然的惊喜昏过去了。
她形容枯槁,一双失神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女儿,好一会儿,才吐了一口气,讷讷地低语一句:“是……娇娇吗?”
“妈妈!妈妈!我就是你的女儿!”娇娇喊着,扑过去。贺子珍摇晃了一下,紧紧搂住娇娇。
“我的女儿,妈妈想你呀,妈妈不想离开你呀!”在娇娇眼里,熬成灯草样的妈妈颤颤地叫着,泪水潸然而下。
母女俩悲喜交集。娇娇抓住贺子珍不放,任由她的眼泪纵横,洒落一肩!此情此景,连在场的苏联人也为之动容。
当母女两个的情绪平复下来以后,都久久地凝视着对方。贺子珍对女儿说:“娇娇,两年多不见,我的娇娇长大了。人长高了,长得也端正秀气多了啊!”
随后,她们被送到王稼祥夫妇的住处。
贺子珍牵着一个10岁的女儿踏进门,她见到了老熟人王稼祥,讷讷地说道:“王同志,您好!”
王稼祥和朱仲丽一看,贺子珍头戴一顶法国式圆形无边帽,上身穿一件黑灰色薄呢子西装式短衣,下身是黑色裙子,半高跟圆头皮鞋。她看上去神智清醒,颜面有表情,眼神略迟钝,反应稍为缓慢。王稼祥夫妇赶忙起身也向她表示问候。
“我好!”贺子珍回答他们的问候。她面带笑容,眉尖微蹙,见到朱仲丽,又忙让娇娇叫阿姨。
双方坐下后,王稼祥问及她的近况,贺子珍表情淡漠,有些迟钝地回答说:“我睡得好,也吃得好。”
“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?”王稼祥见贺子珍口齿木讷,不知道这些年的疯人院生活已经把她折磨得没有了正常人的生活,她现在还没适应过来。
“我有些心烦。”贺子珍说。
“那,你们在这儿玩半天吧。”王稼祥关切地说。
这时,尼古耐夫说:“到5点钟,我派车接她们回旅馆。”
“我现在口齿不顺,好几年没讲中国话了。小孩子同我讲话,一半俄语,一半国语。我只能在生活方面讲几句简单的俄语。”
尼古耐夫走后,贺子珍的口齿和脑筋才慢慢地开始转向灵活,说话也开始多了。随即与王稼祥夫妇用久违的中国话交谈起来。从谈话中,贺子珍得悉国内一片大好形势,思念祖国之情不可言喻,高兴得直点头。
晚饭前,尼古耐夫来接她。王稼祥对贺子珍说:“请你好好休息,把身体养好,一有机会,带你回国。”
尼古耐夫在旁,也对贺子珍说:“我如实向上级反映。你可以提出一些要求,愿到哪里去玩吗?我想你永远不会再入精神病院了。”
苏方经过几天对贺子珍的观察,同意了这个结论:贺子珍的神智完全正常。就这样,贺子珍不再重回精神病院了。她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自由人,得救了。
(摘自《贺子珍》,陈冠任著,人民日报出版社,2011年6月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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